徐相峰,女,山东滕州人,笔名沐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第二十七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枣庄市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滕州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出版诗歌集《沐阳集》获枣庄市第三届“榴花文艺奖”二等奖,百余篇(首)作品被各种选本、合集收录。年5月出版小说选《桥》。本篇小说即选自此集。

情在云端

◎徐相峰

华子是卖纸尿裤的,跑销量让华子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也常遇到说话嘎的,挨骂受窝囊气是常有的事,赔不是更是不计其数。她一直不想来这个病房楼,在这里受到的挫败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不想见到科室邵主任。

邵主任是华子同乡,个头不高,人很精明,想和他挂上钩的人多得是。华子没想过再和他有什么牵扯,虽然都说撒大网才能有大收获,像华子她们这样的小鱼小虾,不值当的撒大网。

有人敲科室门,他在。门开了,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拎着两个小巧的礼盒,寒暄着进了门。门很快关起,再有什么动静是听不到了。这不稀奇,小护士也时有亲朋来探望的,也见是有人拎了各样礼品,问某某人在不在,回答不在,东西就让来人拜托给别的护士拎进更衣室里去了。

相比起来,华子她们就有点不通人情了,她们都是装作病患家属或以探望病人的幌子潜入病房,并不通过医生护士的同意。进入康复大楼,先近前去大娘大爷的套近乎,再以低于商铺的价格极力推销自己代理的纸尿裤。护士遇到就撵,说她们这是不正当的销售手段,不可以来病房卖东西。最后还翻着白眼警示:病房里天天消毒,不能从外面什么人都进来。

华子脸皮薄,被撵了几次就不愿意再去了,又架不住好姐妹胡玉的缠磨。她们商量好,每次来康复楼就趁下午一点来钟医生还没上班,值班护士也少的时候再来病房。就算可巧遇到挨几句批也不打紧。胡玉说她们都是徐娘半老了,脸面不值什么钱,让这些小丫头哧哒几句也缺不了啥。

虽说她们这是小本买卖,医院里的医疗设备少则几百万,多则上千万,平时就是拆个机壳换个零件都得几万块。可设备能救命,纸尿裤也能救急呀,不能动弹的老人,还是需用纸尿裤的。虽然卖纸尿裤的不止她们。她们也从没有想过无偿奉献纸尿裤,可人就是这样,推销时间久了,偏偏心里面就萌生了使命感。虽然这仍是买卖,能赚钱的买卖。

刚过了年,访完亲友,华子不想动身子,她浑身懒散的呀,忙年的那个疲乏劲还没过去。那就懒几天吧,俗语说初一收鸡,初二收狗,初三收猫,初四收鼠,初五收马,初六收羊,初七收人,初八收猪,初九收果,初十收菜,直等过了初十,华子才答应胡玉出门。有什么讲究吗?胡玉询问华子这里面的说道。华子只笑而不语。

胡玉和华子俩人一起来了康复大楼,医院,说起来华子还是很忌讳的,但今天是十一,她觉得也还行。胡玉回头跟华子说:“你这个家伙,今天没墨迹!”

“能不能来个开门红?”华子带着挑衅的口吻问。

“必须的!”胡玉咬定地说。

胡玉嘴皮子利索,处事也活络。进了病房见到熟悉的老病号,挨个问过年好,说上几句吉祥话,假模假样的给几个老人家拜年讨红包,一番蹿腾最后定下了六七十包纸尿裤。胡玉跟华子使眼色,庆祝她们年后的第一单红火生意。华子拿小本子又确认了一遍货主的联系电话,保证订的货准时送到。

胡玉说老面孔好说话,新面孔话难攻,这是自然。她们带着纸尿裤样品又一连进了几个病房,因为给出的价格便宜,定下的还不少。再加上楼下商铺还没营业,也是一个好时机。华子开玩笑说胡玉摸着病人手说话的时候,活脱脱一个慰问干部,就等着拿出包里的纸尿裤给老人救急了。

“你懂啥?你不热情,别人热情,想成生意哪有秃嘴寡舌的。下个病房该你发挥了,别走马观灯跟没事人似的,你呀,就是懒说话!”

胡玉今天这架势有点盛,她轻飘飘地走在最前面,白皙饱满的脸庞很耐看。华子总是这样,只要跟胡玉在一块,就懒得发挥。她觉得和往常一样,凡事只要有胡玉在,压根不用她多操心,准能成事的,这是惯例。

护士陆续上班了,华子她们该回去了,胡玉仍坐在病房里跟病人们讲纸尿裤正确的穿戴方法,交代陪护的亲属长期穿纸尿裤的老人容易捂出湿疹,要经常给老人擦身子。湿疹严重的话,一定要擦药膏,不能不当回事。老人们听着有道理,有的老人还流泪了,说这闺女心真细。虽说不是自己的亲人,医院里她是个健全人,通常人在特定的环境下,怜悯之心总是有的。华子说胡玉该是个护士的,责任心有,怜悯心也有,还懂医理。

“我当护士?这些小姑娘都得统统给我下岗!”胡玉指着护士站,一脸傲气。她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这些护士的不满,自然有她的缘由。在人前,她从没有逆来顺受过,只在这个病房大楼,这些护士让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华子怕搂不住她的火气,直接插话:“咱说正事。今天销量还可以,病人里也有抹不开面的,就算卖出个三两包也算生意。病人家属也明白,买谁家的不花钱?何况咱卖的还比商铺里的便宜,咱服务态度也好。给你配货单,总共一百七十四包,哦,还有咱拎上来的一包样品,被急用的病人拿去了。”

胡玉就喜欢华子的认真劲,接过配货单,接着就去楼下三轮车里点货了,她要先处理一部分订单少的,再回去拉货。华子没跟着下去,胡玉交代她的任务,再逛逛病房,卖上几单。华子从包里拿出茶杯,她现在只想喝口热水,多年的老胃病,让她一阵干呕。

康复科病房和内外科病房还是有区别的,O型病房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华子顺着这个圈绕了两趟,也没找到接开水的地方。看胡玉还没来,她开始四下逛悠,算重新熟悉这里的环境。她们放三轮车的地方,在医院东墙外面,电梯一上一下,没个二十分钟到不了病房。

华子穿着绛紫大袄,戴着青色围巾,背着黑色的牛皮包,一手端着水杯,坐在七楼的康复大厅里。大厅里摆放着电动脚踏车和各种提高肌力、锻炼行走能力的康复器材。有些病人亲属并不陪着训练,她们喊来护工,让护工推着病人来到康复科,坐在一边远远盯着。华子也像在盯着某个亲属做训练,她喝着茶水,悠闲地坐着。

胡玉几乎用拖拽的方式将一个大大的编织袋往病房楼里挪,她出电梯扫视了一圈,没瞧见华子的身影。又跑哪去了?许是在病房推销呢,她心里想。自己又下电梯取货了。

胡玉是能出力的,华子比不上她。虽然华子也吃过苦,和胡玉一样是农村娃,但华子的家境要好一些。华子最初卖纸尿裤是因为婆婆。华子的婆婆用纸尿裤三年了,一天四片五片的用,最初纸尿裤是华子在西市场批发来的,一来二去家里纸尿裤存的多了,她才想起做推销。

华子把想法和胡玉说了,胡玉也赞同做个小买卖,但在市场进货不算便宜,要拿一手货才算批发。说干就干,她和胡玉辗转找到了临沂的供货厂家,几次去交涉拿到了最低价。最初卖出一包纸尿裤只赚三块钱,胡玉和华子增加了进货量,慢慢才有得赚。

华子婆婆支持华子来康复大楼卖纸尿裤,常说人上了岁数哪有好事呀,成天鼻涕邋遢的擦不净,双脚走路抓不着地,走一步退三步的。再有止不住尿裤子、瘫着不能动的老年人,可不就遭大罪了?那病房里行动不便的人,你说哪个不需用?咱卖给他们,是帮他们,方便他们。被婆婆这样一说,华子感觉自己在做一件善事,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虽然华子从来都比不上胡玉能蹿腾。

15床的病人最难搞,他拿眼瞅着闺女,一副仇恨的样子。护工在他后背敲打,“快做,别歇着,歇着歇着就不愿意干了,再做几个咱就回病房。”他没法,只能按护工的要求做,省得挨打。做完训练就可以回病房了,到时候再打闺女,谁让她给自己找个护工折磨自己。其实打也没劲打,因为脑出血后遗症,他的手没半点力气,现在训练的就是手臂力量。一百个拉伸做完,已经满头大汗,护工说可以回病房了,又啪的打了他一下,让他腿上使点劲,他咬牙试了试,腿上还是没知觉。先做的脚踏训练,又做的拉伸,他像个老旧的机器,被摆弄得七零八落,感觉身上没有哪块肉是他自己的。

护工是闺女花钱请的,一天一百八十块钱,还要管吃喝。护工是个老狐狸,闺女不在就偷懒耍滑,一会儿出去逛一圈,一会儿去个厕所,很少在病房呆着,打饭回来稀汤寡水的倒他碗里一些,掰些馒头碎,几勺喂下去,护工自己再端着饭碗,拎着肉菜去一边吃。护工说病人不能吃肉,难消化,不好解大便。

这个该死的护工,他恨不能拿手里的拐杖打他一顿。他断续地用难懂的语言学话给闺女,没用的。医生交代不让吃肉食或少吃肉食,闺女说了,干脆别吃。他吃的最好的饭就是紫菜鸡蛋汤,紫菜鸡蛋汤不好克扣,护工也不喝,护工说这个汤像他的大便,医生听到了说这是好事,说明病人不便秘。他只有不停地摇头表示抗议。

从训练室出来,老人闺女就去楼下商铺买了纸尿裤,同样的纸尿裤,要比华子她们卖的贵上十几块钱,但有人就认这个高价,偏不买华子的,虽然华子和她聊了近一个小时。

下电梯的时候,华子和那老人的闺女遇上了,她找话说:“今天销出去不少呵。”

华子回说:“还可以,这个病房好多用我们家纸尿裤的,老主顾多,我们隔几天就要来送一次货。”

“那……”女人有些迟疑,但很快和颜悦色:“下次给我带些来,我现在给你定钱?”

这倒是华子没想到的。她们商定好明天送货,送货再给钱。出了电梯门,女人先走了,华子把拐角处没搬完的货运上电梯,一起归拢在楼道里,才寻胡玉去了。

华子左喊右喊不见胡玉人影,病人家属告诉她,刚才看到胡玉让科室主任喊走了。

“科室主任?您确定吗?”华子有些慌。

“是科室主任呀,我们在这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了,认识主任长啥样。”病人亲属说完走了。

华子不再怀疑,这一定出事了,怎么处罚她们还不知道呢。华子赶紧按订单上打钩的几个病房床号,挨个喊家属们来楼道取货。等发完货,收完款,才匆匆赶去科室主任办公室。前面的走廊右拐,往里走第五个门就是主任办公室。她定定神,轻轻敲门,没人应。怪了,办公室里没人?她把耳朵贴门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有人来了!谁,是谁呀?”是胡玉的声音。

华子顿时没主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躲开还是站在门外。

“别出声,我去看看。”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很久,男人拉开门,看到华子,男人有些惊慌:“华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有,有事吗?”

华子站在门旁,几乎是用全身力气靠在门框上。“不是,我不找你,我来找我姐妹的。”华子说完,望向房里的胡玉。

胡玉乱了心,故作平静地随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呃,那我们走吧。”胡玉走到门旁拽上华子,像拖一大编织袋的纸尿裤那么费力。

华子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走不走?”胡玉急了,有些赌气地丢开华子。

华子脚下是软的,她需要定定神。

男人扶了扶架在鼻梁上厚厚的镜片,很拘谨地看着华子。华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眼睛坏了,现在看来,他的心也坏掉了。

在华子面前,他始终是小心翼翼的,就像那年养的瓜苗,怕它蔫,怕它寒。

“你怎么钻我家瓜炕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看的,我脸上有花呀?”

“有,可大可大的花,跟黄瓜纽子上的一样。”

“你可拉倒吧!拿黄瓜比量我,小心我拿泥扔你!”

华子说完转身挖稀泥扔他。他想躲,躲不开,脚底下哪哪都是瓜苗,不能踩踏,只能任她欺负。一个个瓜苗搁黑壳里套着,要等到开春整地,瓜苗长高长壮了再栽种。低处棚角下,还有一片嫁接的瓜苗,更得小心呵护了。头顶上方是厚厚的草垫子,草垫子早上掀去半块,露出老大一片塑料纸。塑料纸下面是用一根根宽厚粗壮的竹弓撑起的棚。棚下的瓜苗要保持温度,还要保持湿度,所以离不得人。看着哪些瓜苗干了,就拎来洋鞘取瓢水浇浇,缺炭火了就添些炭火。水是从家里拉来的,连喝加用四洋鞘,够一天的了。

棚里炉子烧得欢,碳添得多,茶水充足。华子拿起搪瓷缸子,抓了一把茶叶,把烧沸的水往缸子里倒。那茶叶打着滚儿,一烫就烫出了茶香。爹爱喝茶,华子家里没缺过茶叶。茶缸子里茶喝干了,就再续点茶叶进去,茶叶没多少叶子,多是茶梗,喝起来还是很香。是城里大叔说过的龙井吗?华子不知道。

华子拿茶梗穿过耳垂子,没穿进去,最后还是在庙会上使枪打的。使枪的娘们一脸温柔,喊她小妹妹不害怕,一点也不疼,华子还没来得及后悔,只听啪的一声,耳垂子像被什么夹了一下,再用手摸,已戴上一副耳钉。邵家小子再见她时,直夸她好看,说更有女孩子模样了。

过了一星期,华子的耳朵开始流脓,耳钉被黏黏的黄脓包裹着,又痒又疼。华子不敢见邵家小子了,她想把耳钉摘下来,摘了几次没摘下来,红肉牙子都扯破了也没摘下来,耳钉被黄脓粘住了。真的不能再戴了,华子横下心,捏住耳钉就拔,一阵刺拉的疼,还带下来一圈腐肉,很吓人。摘了耳钉,华子怕打的耳朵眼长严实喽,听老人讲茶叶梗可以戴,华子戴了快一年的茶叶梗,梗子没腐坏过,耳朵也没流过脓。

邵家小子说,等上出学来,参加工作后就给华子买副好看的耳钉,要买就买银的,街上打首饰的老板说了,女人戴铁耳钉子会流脓,要戴就戴纯银的。华子不让他买,俩人没凭没据的,算怎么个事。

开春了,地整好了,拿荆绳测了,也拉了沟子浇透了水,就等栽瓜苗了,华子娘喊来村里几个能干的娘们帮忙,又喊来两个男人拉桶,挑水。大家分好工,一沟子一行人,栽完接着蒙地膜,抠牙子,手里不能闲。这是紧早不紧晚的活,栽晚了瓜苗容易蔫。大人们手边瓜苗少了,就喊小孩们来送。小孩们挎着篮子,背着擦头,去地头拾了来。大人们跨坐在垄上,趁着浇透的坑窝栽瓜苗。干活人手要快,掩土也要利索,浮土不能多也不能少。浮土多了瓜苗拱不出来,少了就等于没给瓜苗培土,起不到栽培的作用。

“老邵,咱俩抬竹枇子挝竹弓,上朔料纸。”华子爹在地的那头大声喊。

竹枇子是赶早从集上买来的,栽瓜苗当天就得拉进地头来。一捆竹枇子很重,得两个人抬。鲜竹枇子挝竹弓也很费劲,要戴起白线手套一个竹弓一个竹弓的挝,再间隔二十公分插上一根。一沟大约要挝百十个弓子,全靠大手力。

老邵和华子爹在做最后一遍工序,就是搭塑料大棚。一人跨在垄间,在竹弓上面放塑料纸,一人拿一个小镬头踩下塑料纸的边角来封土。活干得急,人手也够用,多半天的功夫,一行行的塑料大棚就起来了。后面就是闲活了,单等着过几天放开大棚一角,引井水来过垄沟浇一遍,早晚掀棚放放风就行了。

活干完了就地开饭,华子娘使脚蹬三轮赶回家拉来了四瓶热水,一兜馓子,一大摞烧饼,一铁盆猪肉炖茄子和二十个水煮鸡蛋。华子娘将一摞碗挨个盛满菜,大伙过来端,都围坐在一起吃饭。大家你递来个鸡蛋,他递来个烧饼,吃着聊着,也还不忘逮着这个机会调侃老邵和华子爹。

“你老邵干活不亏,是吧?”

“老邵亏不亏得问华子爹了。”

“华子爹揣着明白装糊涂,指定说不知道……”大伙跟着笑。

华子爹人很实在,也古板,“俩孩子还小,说这早了。”

“是了,再等两年才定性,这时候说不准。”老邵也应声说。

“还小?眼看着要喝喜酒了,你多大结的婚?你儿结婚能有多晚?”二新是个倒边子嘴。

“熊儿羔子胡说八道,守着这些人戏弄我!”

“喝喜酒?不上好酒俺们都不喝,这份爷们感情得正经的表示表示。”

“你们别开玩笑了,说句话少吃个鸡蛋,吃完咱还有活干哩!”华子娘是有名的好脾气,她不能说什么,两家孩子成天待一块玩,眼皮子底下也没交代避讳点。如今耳朵里灌进些闲话,就得听着。

瓜苗栽上了,华子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骑车子去南坡掀棚放风。每十步一个风口,拿竹竿柭上,下午太阳落之前再骑车去把风口放下来,拿镢头刨土埋实喽。这样十几天后,瓜苗开花了,土里也生了草,人要蹲进棚里拔草,顺便掐花授粉。这些要紧的活华子会干,也会自己撤棚。撤棚以后,小瓜纽子就出来了,看着瓜纽一天天长成大西瓜,就到了六月份上,能卖瓜了。

卖瓜的时候最热闹。瓜熟的时候,收瓜的大车也从外地赶来了,瓜贩们把车停在公路边上,自己亲自到地里选瓜。这些陌生的商贩,让人感觉很新奇,他们穿着讲究,兜里带着翻盖的计算器,走走停停,指指点点。大伙跟在这些人身后,像村干部和妇联主任在陪伴视察的领导。幸运的能谈个好价钱,归堆被拉走,而那些没被选上的歪瓜蛋子,最后只能拉去当地的收购点贱卖。后来村里种瓜的少了,瓜又成了稀罕物,还涨了点价。

该卖瓜的时候,就要在地头支个凉棚,搬张床放在凉棚下看瓜。白天是华子去看瓜,晚上是华子爹去转一圈。华子看瓜的时候很无聊,在凉棚里拿草棒子写大字,画瓜秧。在华子的草棒下,瓜秧是连绵不绝的,能一直拓秧到地头边边上去。到了地头边边,就到了小土路,小土路北边的地头上也搭着凉棚。朱家媳妇正歪在床上打盹。和朱家地头挨着的,是邵家的瓜田。邵家小子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来地头找华子说话。下阴了,爹才来替班,防的是堤坝那边的村里人。

那村里的人不兴种西瓜,却偏爱吃西瓜,就晚上偷摸来,抱上几个西瓜走。刚开始只有几个人来偷,大伙不在乎。后来来偷的人多了,大家才支个凉棚,白天晚上盯着点。

又是一个中午,华子刚眯瞪一会,就听到有人跑着跳着喊“有蛇呀,有蛇呀……”,等那个人跑近了才看清楚,是前街的杨叔。邵家小子笑得厉害,边笑边说是他发现的蛇。他说,那时候蛇正盘着杨叔的床板吐着蛇信子往凉棚顶上爬,他看杨叔睡着了就没喊。蛇顺着床板爬到搭凉棚的柱子上,想顺着柱子再爬下来,他赶紧拿竹竿去挑,没想到惹毛了蛇。

杨叔在下面,这不坏事了吗?他大喊有蛇,杨叔忙不迭的弹跳起来。邵家小子看杨叔惊慌逃窜的样子实在可笑,像被杨婶子打出家门时一样,他才忍不住发笑的。虽然脱险了,但杨叔还是觉得周身都痒,从脚跟痒到头皮。他交代华子和邵家小子先帮着照看瓜地,自己骑车子回家了。

华子说想吃西瓜,邵家小子忙跑到自家瓜地,捡最大最甜的瓜摘了来抱给华子吃。华子坐在床板上,西瓜甜着口,小风嗖嗖吹着,整个夏天过得不热也不燥。俩人看着杨叔的车子越走越远,在窄小的土路上,像一条蠕动着的蝗虫。

“杨叔吓破胆了吧?你说蛇怎么钻进杨叔的凉棚去了?太吓人了。如果今天看瓜的是杨婶子呢?她会打死这条蛇吧?”华子吃着西瓜,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对!杨婶子指定要和蛇决一死战,她有这个实力!”邵家小子坏笑。

杨婶子是个泼辣人,和村里的不少人搏过命,争当过霸姐。她打架有一股子冲劲,擅长下嘴咬。

“说起来那不是短腿狗吗?”华子忍不住大笑。

“小同学,你可以这样理解。”邵家小子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给我滚一边去!”华子嗔怪道。说起来邵家小子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华子忌惮他,有意躲着他,生怕他哪天也这样捉弄自己。

好在邵家小子不久便考学走了,只在寒暑假回来,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不多了。邵家小子每次回来路过华子家,都要在门前待上一会,好多次都遇不到华子,又不好意思进家里找,就慢慢淡了心思。

不久,华子许了人家,俩人就断了联系。

邵家小子听说华子许了人家,暑假也带回来一个女同学。女同学梳着齐耳短发,个头不矮,穿着蓝底白花的裙子,细长的胳膊粉白粉白的,整个人笑起来谦逊温和。街头巷尾一阵躁动,都说邵家小子不要华子了,带回来一个好看的女同学。关键人家还是大学生,有学问,华子哪哪都比不上人家。

明明是华子先找的对象,可大伙仍保守的认为,华子被甩了。

华子还是出门打工了,爹娘种了省事的庄稼,一年只忙两季。华子被人介绍在工地上煮饭,每天赶集上店的买肉买菜,烧煮洗刷,很晚才歇下。简易宿舍房间很多,拖家带口的工友住单间,单身的工友三两个共住一间,华子在最后面,自己住一间。她不和工地上的其他妇女住一块,嫌她们嘴碎。

天刚蒙蒙亮,工地上的柴油车就启动起来,拉水泥钢筋和散落地上的木壳子。华子把大锅底下添上柴,先把热水烧起,灌满十五瓶。十五瓶水摆放好了,也该煮饭了。华子娴熟地倒上豆油,把切好的白菜萝卜统统倒进大铁锅里,再剜半铲子煸好的猪肉,一阵翻炒后,加入捣好的五香面,辣椒面,麻油,香油,芫荽菜,大蒜,最后再加入华子自创的一味肉桂粉。到饭点了根本不用招呼人,大家的鼻子都挺灵,也会掐算开饭时间。都说华子做的菜香,特别是一个星期才炖一次的厚子鱼,更能让人饱口福。

五条厚子鱼劈开剁成小块,先拿盐和材料面腌过。下油锅炖之前先炒香葱姜蒜,再掰一块火锅料搁油锅里划拉几下,看着火锅料稍一变色,紧跟着添水。水添到半锅沿算正好,水沸再下鱼。鱼要炖一会,炖出鱼胶才香。炖好了连鱼肉加汤水,一人一铁碗分下去,吃得意的工友会陷入遐想,这得多有福气的人,才能娶到像华子这样灵巧的姑娘!

要说有福气的人,华子乐意照顾的人只有一个,他就是闫海生。最初闫海生每顿只吃一个馒头,小半碗菜,华子才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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