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女子为自保“失手”杀害强暴她的丈夫民间的舆论也都支持她的正当防卫可警方却觉得，这个案子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1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一声声尖叫划破清晨的宁静。

此刻醒来的多是老年人，而失火的地点却是在田野的最深处。

正是麦收时节，又是连日的干旱，火焰沿着麦田迅速弥漫开，最中心的火源已成熊熊之势。

附近的水渠早已干涸，村民们自发地从家中拿着水桶冲向麦田里。

2个小时后，这场大火终于被完全扑灭了。

满身脏污的消防员和村民得以走近这场火灾的中心。

浓烟之中，渐渐显现出一辆已经被烧焦的车，此刻只剩一个一碰就散的架子。

“别动。”打头阵的消防员制止住后面的村民。

“车里有人。”他的话顿时引得一阵喧哗。

准确的说，车里有一具尸体，一具焦黑的体无完肤的尸体。

2

一走进楼道，焦艳就闻到一股恶臭，她忍不住皱起眉来，心里不自觉打鼓。

这将是她当警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命案。

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跟随余队长和报案人来到了顶楼6楼。

“就是这，这个味儿太冲了，我受不了了都，警察同志，你们快进去看看吧，太不正常了。”

报案人是物业的工作人员，受业主委托报的警，此刻捏着鼻子无法呼吸，躲在了几个警察身后。

焦艳也忍不住捏住鼻子，但是看得镇定自若的余队长，又悄悄收回了手，咬紧了牙关。

余队长先是敲了敲门，又趴在门上听了一阵，最后指示同行的小侯一脚踹开了门。

一阵臭浪携带着几只苍蝇铺面而来，连余队长都忍不住皱眉撇嘴，用手扇了扇迎面的苍蝇。

物业经理透过人缝看见屋里一直发绿的人脚，惊呼一声躲到了墙角处。

余队长率先走进屋里，焦艳和小侯及其他几人也鱼贯而入。

一个中年男人仰面躺在地上旁，水果刀直插心脏，尸体因为连日的高温已经出现腐烂，脚上的皮肉已经与拖鞋融为一体，两个眼睛如灯泡一般，空空的盯着天花板。

焦艳实在忍不住一阵反胃，及时止住了，但还是被余队长看到了，余队长轻描淡写说道：“受不了就去外面维持秩序吧。”

“我没事！”焦艳坚定地说道，随后和其他同事一起对现场进行侦查，还配合法医对尸体做了处理，虽然几次被尸臭熏得想吐，但都忍住了。

现场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墙上还有些许血迹，像是撞击摩擦留下的。

法医离开现场时还对余队长说：“新来的小姑娘可以啊。”

余队长没说话。

焦艳知道队长对她并不满意。

今年新报道的就只有她和另一个男生小武，这两年反诈是重点，工作繁重，小武就被分配到了经侦，而她被分配到了刑侦。

上班第一天，焦艳就在厕所听到余队长抱怨：“给个女的，还不如不给呢，能干嘛啊？前两年那个小刘上了一次现场，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康复，过两年再结婚生孩子，加班找不着人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从那天起焦艳就拼命证明自己，冲锋在一线，一心想办个大案子证明自己，没想到这次真的让她遇到了。

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明了，是L市宁城县李家村的村民李高。

据村委会介绍李高29岁，家中独子，与父母一起居住，在本村经营一家超市，21岁时结婚，妻子叫孟桃，多年来一直在外打工，发现尸体的房子，就是孟桃租的，但是房东却说，孟桃是单身。

焦艳联系了李高的父母，李家父母听说儿子死了，先是嚎哭一场，随后一口咬定是孟桃干的。

原来，孟桃嫁给李高时刚满19岁，不到婚龄，只举办了婚礼，没有登记。

而婚后不久，李高便对孟桃开始家暴，孟桃做错一点事就是拳打脚踢，那年春节，李高喝多了，孟桃便趁夜逃走，李高一家觉得丢脸，便说孟桃去打工了。

李高后来再娶，又离婚了，今年听说孟桃在S市，于是便来这里寻孟桃，没想到刚来两个月就被害了。

于是李高父母认准了，李高一定是孟桃杀的。

孟桃目前的确是嫌疑最大。

余队长马上派人去寻找孟桃,焦艳和一队人马刚走出大门。

迎面见到一个女子正在门口踱步，神色慌张。

女子双手绞弄着衣角，上牙齿咬着有些微微颤抖的嘴唇，苍白的面色因为不安的眼神显得更加憔悴，额角和嘴角的伤害更让人不禁感到怜惜。

焦艳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孟桃。

3

孟桃是来自首的。

经过审问，案件基本还原，孟桃的身世也浮出水面，让所有人为之唏嘘。

孟桃来自A市一个贫穷的山村，父亲是聋哑人，母亲则瘫痪在床，两人靠着几分薄地勉强过活，倾尽一切养大了孟桃。

然而孟桃初中寄宿期间，父母夜间点煤炉取暖，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双双身亡。

失去父母的孟桃，在学校资助下读完了初中，因为不愿再接受老师们的资助，便辍学了。

身上只有几十块钱的孟桃只能选择包吃住的工作，进过黑作坊，当过小保姆，最后在一家工厂找了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工厂里工作枯燥劳累，但孟桃任劳任怨，勤奋节俭，将工资悉数攒下，3年间就给自己攒了5万多的嫁妆。

那时的孟桃还梦想着靠婚姻改变命运，而李高就是她的理想对象。

李高身强力壮，家中开着超市，虽不算富裕，但也年年有结余，是他们那群年轻工友里第一个买车的。

在工友的撮合下，两人终于结了婚，孟桃也总算有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家。

只是结婚后李高就露出了本性，每日游手好闲，孟桃每次催促他找个工作，或者做生意，都被糊弄过去，说的多了就恼羞成怒，拳脚相向。

家暴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没有娘家人的孟桃无处可去，更加被李高抓住了软肋，拳脚愈加没有分寸。

李高的父母看不下去，但也阻止不了，只能劝孟桃忍着。

孟桃忍了半年年，终于趁着除夕夜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时，逃走了。

再次无家可归的孟桃终于想明白，靠谁不如靠自己，好在这一次她有底气了些，她带上了自己的嫁妆，5万多够她租一间小小的隔间，也够她报名学习参加成人高考。

通过边打工边学习，几年后她也拿到了一份成人本科学历，这学历并不亮眼，但足以让她在县城里的民营小企业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

在职期间孟桃又考了许多的证书，又多次进修，提升了能力，也带来了收益，她租的房子也从小隔间变成了一居室。

去年年末，因为和同事关系不和，孟桃便辞职来到了S市，想要开启新的生活，只是没等找到新工作，反而被李高找到了。

李高看到宛如都市丽人的孟桃，反观自己除了变胖毫无长进，只觉得羞辱又愤怒，逼着孟桃跟他回家，要不就给他50万。

孟桃哪里拿的出50万，只能靠躲，没想到还是被李高堵在了家门口。

出事当天，李高喝了酒，醉醺醺又找到孟桃家中，孟桃不从，李高便又开始使用暴力。

如今体重长到斤的李高，更加让孟桃无法还手。

被李高压在餐桌不能动弹的孟桃，急愤之下，摸到一把水果刀便刺了出去。

没想到这一刀正好刺中了心脏。

孟桃看到李高死了，吓坏了，六神无主之下便逃出了家，躲到了朋友住处。

朋友看出她不对劲，追问之下孟桃说出实情，朋友分析孟桃应该算是正当防卫，让她赶紧自首。

于是孟桃便来自首了。

4

“这应该属于正当防卫吧？”案情分析会上，焦艳提到。

余队长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道：“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你仔细看看尸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焦艳将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发现一点疑点，但不敢确认，于是试探着问道：“拖鞋？”

余队长打个响指：“对，孟桃说，李高是喝多了酒去的，一进门就要强暴孟桃，怎么还会换拖鞋呢，而且现场看到，李高脱下的鞋很规整地放在鞋架上。”

“也有可能，没喝那么醉，进门以后又起了歹心。”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情，焦艳很希望孟桃是正当防卫。

“焦艳，断案可不是靠猜的，我觉得有必要解剖尸体。”余队长环望了几个人。

“可是，得征得家属同意吧？”焦艳问道。

“我去做工作……”余队长话音未落，小侯突然大喊一声“不好了！”

余队长不悦地说道：“干嘛，一惊一乍的。”

“上新闻了……孟桃的案子上新闻了，热度在不断攀升呢。”小侯将手机举到余队长面前。

焦艳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已经有至少三个热搜了，涉及的话题包括“谋杀亲夫”“家暴”“底层女性”等等敏感词汇，甚至包括许多案件细节。

“谁捅喽出去的？啊？怎么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余队长跳起来骂道，顿时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彼此看着。

余队长安排焦艳和另外一个人去审问孟桃，他则一脚踹开椅子，往局长房间走去。

一顿臭骂是免不了了，这个也快习惯了，最头疼的是写通报，余队长干啥都行，就是怕码字，两个手在键盘上放了五分钟，就打出“警情通报”四个字。

这通报最难写，说多了泄露机密和隐私，说少了不能服众，语气生硬显得高高在上，语气太软又显得没有威严，语言通俗不够专业，文绉绉的他又不会。

正在余队长抓耳挠腮之时，焦艳进来了。

“孟桃说不知道，或许是那个朋友把消息卖给媒体了……”

余队长伸出一个手指止住焦艳的话，然后手指一拐弯指向电脑屏幕：“来，先把通报写了。”

刚发出通报，局里下出通牒，2天之内必须出结果。

通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网友们纷纷指责警方办事不力。

“这么明显的正当防卫还看不出来，难不成是斤女子手刃斤壮汉？”

“就算是防卫过当也是那个家暴男死有余辜，法律如果不保护弱者，这个社会就算是烂透了。”

“听说这个女孩在公司受到性骚扰才离职的，没想到又遇到家暴前夫，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恶意还能更大点吗？”

“一个正当防卫的案子在这里磨磨唧唧，麦田焚尸案到现在也没有进展，等着人们都忘了就翻篇了呗，懂的都懂！”

……

面对网上的巨大声浪，余队长不得不顶住重重压力，经验告诉他，越是某个声音盖住其他的时候，越是要慎之又慎。

好在余队长这边已经得到家属同意，法医连夜对尸体进行解剖。

和网上的声音截然相反，李高的父母求着警察为儿子主持公道，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一定要治孟桃的罪。

5

凌晨各小组人马才又返回队里。

余队长拿着本子念到：“先看一下尸检报告，死者李高嘴里有大量食物残渣，应是刚吃过不久，胃里也有大量还没有消化的食物，预计刚吃下去不足半个小时，食物有肉有菜，没有主食，但是有酒，还有微量的安眠药成分。”

“安眠药？和酒？那不是很危险？难道是毒死的？”焦艳反问道。

“不是，那点安眠药的量不足以致死，但足以让他很快失去意识。无法确定安眠药是否是与酒肉一同服下的，但是相差时间不会超过20分钟。死因还是心脏破裂，出血过多，也就是那一刀仍然是致命伤。”

“我们排查了孟桃住处半个小时路程内所有的饭店，都没有李高事发当晚就餐的记录。”小侯说道

“我们调查了事发当天的监控看到，孟桃买了不少的菜回家，远超一个人的食量。”另一个负责调取监控的同事说道。

“在她家中也没有发现相应数量的菜。”焦艳补充道。

“孟桃也改口了，说是当晚叫李高来家中吃饭，想和他进行最后的谈判，没想到没谈拢反而惹怒了李高，李高便要强暴她，于是情急之下拿刀捅死了他。”余队长补充道，昨晚尸检报告一出，他就立即询问了孟桃。

“不可能，饭桌上只有半个哈密瓜，不过在餐桌下面和尸体附件确实残留有少量的油渍和菜渣。如果李高是吃饭过程中临时起意，肯定不会如此整洁，除非事发后进行了仔细的打扫整理。”

“监控显示，当晚事发后，孟桃离开时带走了一袋垃圾，如果像她所说，杀了人后应该又惊又怕，竟然还会记得带走垃圾。”

“除非有不得不带走垃圾的原因。”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分享着各自的调查结果，案件逐渐浮出了轮廓，只是这结果让焦艳大为惊异：“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孟桃在饭菜中下了安眠药，李高昏迷后，杀掉的李高？然后收拾了现场，带走了有安眠药的厨余垃圾，伪装成那就是蓄意谋杀了。”

“至少目前的证据来看，孟桃的话是前后矛盾的，我们不能轻易以正当防卫来结案。”余队长总结道。

“但是现在舆论对我们很不利，这是昨晚刚出的一篇爆款文章。”负责宣传舆论的同事在工作群里推送了一篇长文。

文章标题叫《苔花的幸福谁来守护》，引用“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句，赞颂了孟桃顽强拼搏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生，然后话锋一转，一个愚昧而无赖的男人却轻而易举将她摧毁，毁掉她拼尽全力换取来的一丝希望。其中几个句子也被争相转发：

“谁都想成为争相赞誉的牡丹，但是生而为苔花是苔花的错吗？”

“生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花就应该被任人践踏吗？”

“让一个原本该充满希望的人拿起武器，该是面对怎样的绝望，今天漠视孟桃一人的绝望，明天就可能会成为千万人的绝望。”

……

“凑，真会写，看得我都热泪盈眶了。”余队长将手机扔到一旁，揉了揉眼睛。

“写这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收留孟桃的朋友，所以她才了解这么多细节，她原名闻乐，知名的自媒体工作者，有一个叫听她说的工作室，经营包括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