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言：很长的游记，但值得一观。

在家呆得久了，虽有书籍为友，有电视和网络联通世界各个角落，甚至浩瀚的宇宙，被条条框框圈起来的画面和资讯总不如身临其境的现场来得更有冲击力，还是愿意出去看看、走走，携日月同游，与山水为俦。这不是个人的蠢蠢欲动。十几位同学早已结伴远走俄罗斯，从贝加尔到伏尔加到莫斯科再到彼得堡，每到一处都“不想说再见”；表妹C君贤伉俪也已驾车出走新疆，计划用一个月游遍天山南北，行程三万里，至今不归。

于是按捺不住驿动的心，一经好友T君夫妇动议，便与苏姗君积极响应，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陇上行；好友G君夫妇也踊跃参与。周五才下定决心，周日晚已经飞抵西宁。

人已经入住宾馆，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敲定：是在当地参团旅游，还是租车自驾游，或者包车游？走哪条路线，游哪些景点？几个人七嘴八舌，争论良久，联系了几家旅行社和租车包车公司，都不能满意；眼看时间不早了，旅行社和租车包车的公司也下班了，大家的意见仍然莫衷一是，只好各回各房，各怀心事。

次日早起，用过早餐，继续联系出行事宜。一家包车公司的回族帅哥马师傅和他的别克商务车似乎比较适合我们，我们请他开车来宾馆接洽，双方都比较满意。当下拍板成交，立刻出发，一路的吃住行玩，都交给马师傅了。

事实证明，我们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此后几天，马师傅带着我们穿越青海、甘肃两省，行程两千八百公里。此行我们在塔尔寺体验了藏传佛教的清净庄严，在青海湖感受了青藏高原的广大深邃；深入茶卡雪原般的盐湖探险，踩着鸣沙山曼妙的山脊攀登；在大柴旦无边无际的湿地边眺望，在祁连山高耸入云的雪峰下穿行；在秒杀“66号公路”的柳格高速上雀跃，在“小魔鬼城”鬼斧神工的造型上造型。此行我们品味了“七彩丹霞”和“冰沟丹霞”的色彩盛宴，际会了银汉之上的月牙照临沙丘中的月牙泉；在敦煌洞窟参拜了垂视众生的佛祖，仰慕了衣带飘飘的飞天。此行我们登临了“缭垣斜压陇云低”的嘉峪雄关，流连于“牛羊好似珍珠撒”的高山草原；在卓尔山的烽火台上极目祁连的律动，在骆驼队悠扬的铃声中追寻往事逾千年；无数次停车，为了路边那赤裸裸的野性的壮美，无数次回眸，为了顾此失彼不得已而放过的一步一景……

此行我们享受了黑马河的手撕牦牛肉，瓜州地里的西瓜、哈密瓜，张掖街头的粉汤泡馍，民乐小镇的大盘鸡拌面皮，醉了塔尔寺的青稞酒，醉了门源县的酥油茶……

整整七天，接受着高强度的视觉、听觉、味蕾乃至全身心的冲击，膜拜着造化对大西北的慷慨布施，追问着前人经略西北、沟通西域的丰功伟业；留下是一路的赞叹，一路的惊艳，一路的欢声笑语，带走是梦幻般的记忆，留待今后的岁月里慢慢地反刍、受用。感谢这个伟大时代，让我们谈笑之间已经越过千山万水，指尖轻触就能固化一个个美妙境界，随时随处都可以现场直播，分享快乐……

II

陇上行第一天。我们从宾馆出发，大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此行的第一站：塔尔寺。

塔尔寺位于西宁市西南的湟中县城内，规模宏大，有宫殿、佛堂、习经堂、僧舍无数，是一座汉藏合璧的建筑群。塔尔寺建寺于六百多年前，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六大寺院之一，西北地区的宗教中心，先后有六世的达赖和三世的班禅在这里开坛讲经说法或举行宗教圣典。明清两朝的皇帝对寺院及其住持高僧多有封赐。

我们参观了八宝如意塔、大拉浪、大经堂、酥油花院等景点。八宝如意塔是为纪念释迦牟尼一生的八大功德而兴建；大拉浪建在山坡之上，格局颇似拉萨的布达拉宫而规模稍逊，达赖、班禅都曾驻跸于此；大经堂里有数十排矮长凳，上面铺着团垫，我们参观时，喇嘛们已经休息了，但不难想见上千喇嘛打座诵经的壮观场面；酥油花院的佛像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堪称一绝……

寺院内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据说每年有数百万人来到这里。我感觉这里不像是佛门清净之地。那些八方来客的大多数与其说是来朝圣的，不如说是像我们一样来观光游览的。然而，当我们礼拜那一尊尊的佛像，观摩了一幅幅的壁画，转动着一个个经筒的时候，内心便油然生发出一种庄严恭敬的情绪。所到之处，我们遇见的喇嘛们一个个红光满面，一脸福相。我似乎领悟到，佛门其实是向世人敞开的，闹中取静正是佛家修行的法门。万法归宗，一脉相承。古人不也说“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吗？入世修行、普度众生，才是佛学最上乘的功夫吧！然而佛学实在太博大精深，岂是匆匆而来、浅尝辄止便又匆匆离去的我们所能窥探于万一的？

III

离开塔尔寺，我们驱车前往这一天的目的地－－青海湖，途中要翻越一座日月山。山头云遮雾罩，山坡上到处是成群的牛羊，不时可以看到牧民的帐篷。我们停下来观赏这风土人情。马师傅介绍说，现在正值盛夏，牧民们就住在山上放牧牛羊；到了十月以后，冬季来临，再撤到山下的村子里去。不知怎地，我想起了张养浩那首《山坡羊》，大约是此情此景，容易勾起人的怀古情结吧。

下得山来，我们就进入了青海湖区的范围。苍茫的湖面不时在我们的右侧惊鸿一瞥――青海湖，这个在中学地理课本和古诗词中认识的湖泊，终于进入了我们的视野。我们左侧的远处则是黑云压顶的南山山脉的群峰。原来我们正沿着国道（京拉公路），贴着湖岸向西北挺进。不时有穿着鲜艳服装的自行车爱好者沿着环湖车道骑行，从我们身边掠过。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这样的诗句在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青海湖这块风水宝地，以其丰富的资源，自古以来便是多民族久战之地。传说当年远嫁吐蕃和亲的文成公主，路过日月山时，扔出宝镜，化成了青海湖。如今的青海湖早已硝烟散去，折戟沉沙，一片祥和。湖畔大片的油菜花正在盛开，山坡的牧场风吹草低见牛羊，湖中锦鳞游泳，岛上水鸟翔集，藏、汉、蒙古、回等十几个民族的兄弟姊妹在湖区安居乐业。成功举办了十多届的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已成为亚洲顶级的赛事，吸引着全世界的目光和各路好手。

我们在湖边一处景点下车游览，立刻感到了丝丝寒意。虽然时值盛夏，湖区白天的最高气温也只有10度左右，晚上更冷。我们把带来的厚衣服全都加在了身上。我们走向湖边，听湖水拍打着沙滩，看水鸟在湖面上空翻飞。青海湖望不到尽头，与天边的暗云浑然一色。寒风卷着水汽从湖上吹来，粘湿了我们的衣裳和发梢。阳光透过厚厚云层的缝隙投在湖面上，犹如来自天堂圣洁的光辉。流连良久，我们才依依不舍地上车，继续前行。

晚上，我们下榻在湖边小镇黑马河乡一家私人旅馆。这一天我们走了公里。

陇上行第二天。早早起来，大家都反映昨晚睡得不踏实。我睡时呼吸不畅，有窒息的感觉，颇为奇怪他们的房间为什么不置窗户；有的人则抱怨说头痛欲裂，无法入睡。马师傅说，你们这是有高原反应了。

我们想看湖上的日出。都说黑马河是看湖上日出最佳的位置，可惜天公不作美，下着冰冷的小雨。用过早餐，雨仍然在下，黑云压得很低，好像要掉到地面上来的意思。我们只得赶往下一站：茶卡盐湖。马师傅很有信心地安慰我们：放心。到了茶卡盐湖，肯定会放晴。

IV

从青海湖边的黑马河到茶卡盐湖有80多公里。

我们继续沿国道前行，路况很不错，风景更绝美。一开始我们还沿着青海湖边行进，很快便开始爬山。这座山叫橡皮山，属于青海南山山脉。若论险峻，它远不如江南的许多高山。两边的山坡都是牧场，到处都是牦牛群和羊群，应了那句歌词：牛羊好似珍珠撒。经过橡皮山口时，路牌显示，此处海拔米。下了山，风景迥然不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地上乱石狼籍，处处是裸露的盐碱，像没有来得及融化的霜华，稀稀拉拉长着一些草本植物和骆驼刺之类低矮的木本植物。远处的山脉光秃秃的，几乎寸草不生。天气果然已经放晴，厚厚的云层压在群山上方，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透下去，或明或灭，好像给群峰披上了一件迷彩外衣。

我们已经进入到了浩瀚的柴达木盆地。柴达木是蒙古语，意为“辽阔”。柴达木盆地比整个湖南省的面积还要大，其中有无数盐湖，我们要去的茶卡盐湖只是其中较小的一个。

L君说，我们现在是走在从前的海底上呢。我说，是的。咱们的地球就像一个面团，任由造物主搓来揉去。祂一会儿把高山搓成海底，一会儿把海底揉成高原；一会儿把地球表面的植被、动物、泥沙岩石埋进地层深处，一会儿又把地球深处的矿藏、岩浆翻到地表上来……只不过在造物主那里，一会儿的功夫就是人类计时的百万年甚至亿万年。L君说，好一个面团理论!现在，人类也参与进来，揉面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是福是祸呢？这个问题有点沉重，一时大家都不说话，在心里默默体认着那不可思议的沧海桑田。

走了一个半小时，到达茶卡盐湖景区。茶卡盐湖被称为“天空之镜”，丰水季节湖面有多平方公里。据考证，十三万年前，茶卡湖还是一个外流湖，面积平方公里，后来，湖东面一带的南山山脉隆起，挡住了外流的水道，茶卡湖变成了内陆湖。由于蒸发量大，来水量小，湖面逐步萎缩，大面积的湖床结晶成了厚厚的盐矿层，仅有的湖面水深不足半米。湖水含盐量极大，没有鱼类，甚至没有生物可以在这样的湖中生存。这是一个正在死亡的大湖，也许再过一百年，或者更长、或者更短的时间，全部湖面都会消失，那时整个湖区将变成一个巨大的躯壳，一片辽阔的盐床、雪白的荒原。

晴空万里，烈日当头，气温飙升。男士们都换回了夏装，女生们则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裙，披上了最鲜艳的围巾。我们沿着一条长达四公里的人工盐堤走向湖心。天际的云阵犹如百万铁骑，从周遭的群峰后面冲出来，排山倒海压向湖面。湖面的确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把远山、蓝天、白云，还有从云层边缘投射下来的阳光，尽收湖底。堤上是摩肩接踵的游客，小火车不断地把游人送去运回，大量的游客在湖里戏水、摆拍。我想，这会儿湖里面唯一的生物就是我们这些游客了吧！T君夫妇也下了水。我也准备下水，不料买来的防水鞋套漏水，一旁有人警告说，不穿鞋套下水，会烧伤脚。医院去接受疗伤，只好放弃下水的念想，在岸上拍了无数照片。

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些信徒一样走在堤上的游客，还有那些在水中嬉闹的游客，他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是来欣赏还是来凭吊一个时空的毁灭吗？或许两者兼有吧！看过美国科幻大片中末日场景的观众，一定有这样的经验。一个大湖的消失，在造物主那里只是一瞬间，而我们有机会面对这伟大的消亡，也是一种辉煌的体验，一种审美的愉悦；何况，消亡的同时必然孕育着新生呢！

V

吃过中餐，我们告别茶卡盐湖，先走茶（卡）德（令哈）高速，再转德（令哈）小（柴旦）高速，再转柳（园）格（尔木）高速，都是新近修通的道路，基本是贴着柴达木盆地北缘的内侧向西北挺进。车右侧远处是高山，左侧则有戈壁滩与盐湖交替出现。我们今天的宿营地－－大柴旦－－在公里之外。

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在孤独地行进，不见村落，不见人影，甚至连车辆也难遇见。不到大西北，不知道天地有多大；只有在这千里戈壁滩上走一回，才懂得“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的真正含义。虽然云层经常压得很低，似乎伸手可撷，如果你加上四千米的海拔，就明白古人所言不虚了。有几次我们钻进了一片雨云的势力范围，一时雷电交加，暴雨呼啸而过，随后又是艳阳高照。对于极度干渴的戈壁沙漠，这点降雨简直是杯水车薪。经过一座大山，像是天上飘来的一片祥云。我们问马师傅，回答说这山没有名字，我们自己叫它五彩山。我们停车观赏、拍照（西北不同于江南，高速路上也可以随时停车），感叹造物主对大西北的厚赠：这样的大山，随便扔一座到江南，都是堪比三山五岳的名山，不知会吸引多少游客蜂拥而至啊！

走了将近五小时，下午五点多，我们赶到大柴旦。

大柴旦为蒙语，大盐泽的意思，是柴达木盆地的“北大门”。这是荒漠中的一座新城，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到处是一座座具有民族特色的楼房，一条条干净整洁的街道，一排排高耸挺拔的白杨树。我们下榻的旅馆背靠东边高耸的柴达木山群峰，山顶终年都有皑皑积雪；小镇西面是伊克柴达木湖边缘的一片广袤的沼泽湿地，不时有洁白的水鸟起落。

日薄西山，气温骤降。好在这一晚没有高原反应，我们休息得不错。

VI

陇上行第三天。早上起来，我们发现后山顶上的雪盖已经将它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了山腰。那是隔夜凝结成的霜华，白天还要收回去的。这一天我们的目标是敦煌的鸣沙山和月牙泉，但马师傅说要送一个景点－－有小魔鬼城之称的冷湖雅丹地貌群－－供我们观赏，还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新疆的魔鬼城我们早有耳闻，心向往之，可惜没去过，所以马师傅的慷慨让我们大喜过望。

雅丹”是维吾尔语“具有陡壁的小山包”的意思。雅丹地貌是干燥地区的一种风蚀地貌，在新疆、青海、甘肃、内蒙都有分布；因为造型特异，千奇百怪，便有了“魔鬼城”这个约定俗成的语汇。冷湖镇的小魔鬼城是相对于新疆的魔鬼城而言的，位于大柴旦镇西北方向，相距多公里，从我们今天要走的柳格高速拐进去，一去一回还有80公里。

上午十时许，小魔鬼城赤裸裸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说赤裸裸，因为她是一块未经开发的处女地，甚至地上都没有路，只是有人和车走过，也就成了路；说赤裸裸，还因为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放眼望去，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绛红色沙土堆。似乎在万年前的某一夜，原本生机盎然的一片汪洋忽然干涸，把各种海洋怪兽留在了海底，化作了今天这座巨型坟场。冷风在这迷宫似的阵营中肆虐，发出阴沉的呼声；阳光把变化万千的云影投在上面，使这片魔域更显得诡谲莫测。好在是白天，我们也并不孤单；若是夜晚，恐怕没有几人敢在其中久留吧！

小魔鬼城用她饱经沧桑的荒凉和野性之美，把我们再一次征服。

VII

我们回到柳格高速，继续向敦煌进发。马师傅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甘肃省境，下面这一段直到当金山口的公路，可以和美国的“66号公路”媲美。

美国的66号公路（Route66）被称为美国的“母亲之路”，从美国东北部穿越到西南部，全长多公里，曾以其繁荣的公路文化和绝美的沿途风光而著称于世。后来随着美国州际公路兴起，66号公路风光不再，甚至被移出了公路地图。

66号公路究竟有多美，咱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过。而眼下我们走的这条路却真真切切是光景无限。天公作美，风和日丽，能见度极好。道路右侧连绵起伏的沙漠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左侧的远处则是赛什腾山脉的群峰。有过沙漠工作经验的C君说，那些山看起来好像离我们不远，其实隔了好几十里地呢，如果骑马跑去，未等到达，马都能累死。所以沙漠上有“跑死马”的说法。我注意到许多山口下面都有扇形的沙坡，那都是搬运工沙漠风暴的杰作。若干年后，这些山头或将变成一座座新的沙丘。笔直的公路和山梁上那一座座宏伟的高压线塔，是人类文明留在这片荒漠中仅有的痕迹。蓝天、白云、阳光、山口流沙、戈壁沙漠，还有这条公路，构成了一组组恢宏的画面，一条移动的风景走廊。

马师傅在一处观景点停车，让我们观光拍照。我们在公路上奔跑，欢呼雀跃，摆拍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时远远看见前方有车辆驶来，我们担心阻碍了交通，更考虑自身安全。C君说，放心，来得及。等它开到跟前，还得好一阵呢。果然，五分钟后，那辆车才姗姗迟来，应验了那句“跑死马”的至理名言。

我们继续前行。马师傅问：你们刚才有高原反应吗？我们说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马师傅说，刚才咱们停车的地方，海拔米，比黑马河高多了。我有意不告诉你们，怕你们事先知道了，就不敢玩得那么嗨了。

原来高原反应，有时候其实是一种心理作用。

过了当金山口，是一条长达50公里的下坡路，直到阿克塞县城，海拔降到了米左右。我注意到在许多陡坡或急弯处都修了反向的对冲坡道，以应付紧急情况。

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隶属酒泉市。我们穿越了青藏高原的边缘，已经可以遥望河西走廊了。我们在阿克塞县城用过中餐，虽然有点晚。下午四点左右，我们到达了敦煌鸣沙山的脚下。这一天走了公里。

VIII

月牙泉的名字，不说如雷贯耳，也是耳熟能详。敦煌西南郊外的鸣沙山麓，漫漫黄沙深处，有那么一泓清泉，积水成湖，形同月牙，故名月牙泉。她映月无尘，流沙不填，阅尽沧桑，从不枯竭，救助生灵无数，功德无量。她的存在是一个奇迹，她的身世是千古之谜。想想都令人神往，我们此行自然不容错过。

鸣沙山的名气则似乎小得多，至少对我而言，此前一无所知。据说这里的沙丘在气流作用下，会发出嗡嗡如雷鸣的声音，因而得名。魏晋《西河旧事》记载：“天气晴明，即有沙鸣，闻于城内。人游沙山，结侣少，或未游即生怖惧，莫敢前。”鸣沙是奇特的自然现象，全世界已经发现了多处鸣沙之地。这些都是临时查到的资料。

时候已近黄昏，仍然烈日当头，游人的热情似乎助长了天气的肆虐。没有一丝儿风，估计听不到沙鸣了。我们决定先游月牙泉，再爬鸣沙山。

她静静躺在那里，枕着两道沙脊蜿蜒伸过来的臂膀，像着了魔法熟睡的仙子。她的线条那么完美，以至于那用来比拟她的原物都相形见绌。眼子草、轮藻和芦苇等水草簇拥着她。她躯体的一侧有一组古朴雅肃的庙宇，似乎专为前来朝拜的信徒而建。时空的深度、造化的风云，乃至尘世的喧嚣，对她都没有作用。或者，她在等待着她的真命天子那一声深情的呼唤吧？

然而观泉的人却出乎意料地寥寥，甚至能够走到泉边，绕着保护她的围栏走完一圈的人都屈指可数；更多的人是远远地站在沙滩上，往这边巡礼感叹一番，或者以此为背景摆拍几张留影，便匆匆地去攀登鸣沙山了。我十分纳闷：也许这样的水面在游人眼里毕竟过于普通？也许他们急于登山去看那落日的奇观？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或者出于其它原因？我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登山这边的场面则非常壮观。四、五个纵队的游人沿着景区设置在沙面上的绳梯拾级而上；在这几个纵队之间，还有众多的游客自由选择线路，向一百多米高的山顶攀登。左侧一带的山体非常陡峭，景区在半山腰设置了滑沙的游乐项目。许多游客从那里飞速滑下，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更左侧，一支由数百头骆驼组成的纵队载着游客，不紧不慢地绕过沙丘后面去了，传过来一串悠扬的驼铃声。

夕阳在山，我们脱掉鞋子，背在行囊里，开始登山。我也选择了自由式的攀登。一开始坡度还比较平缓，沙面软软的、暖暖的，甚至有些发烫，腿肚子以下都陷进沙子里，舒服极了。到了半山，山体变得陡峭起来，攀爬就非常吃力了，每走一步，便要向下滑落半步，将深陷的脚板从沙地里拔出来也十分费力，这时我们才领悟到走绳梯一定会省力很多。等我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太阳已经从远处的山头落下，在山后投射着它绚丽的余晖，满天灿烂的晚霞正在迅速暗淡下来。我们发现，在我们登上的这座山头后面，还有一座双倍高的沙山，像是周边一带沙丘的主峰。峰顶有人影攒动，还有人正沿着它下面的一道曼妙山脊向上攀登。回头往山下看时，月牙泉的水面变得格外明亮，像一片镜子，映照着薄暮的天空。一弯新月高挂在沙丘上空，山下，环绕月牙泉的灯光也亮了起来，为波光粼粼的水面装点出轮廓。天上人间，两弯月牙交相辉映，勾勒出远远近近的沙丘幽暗的魅影，制造了一个如梦如幻的境界。

天色已晚，我们只得下山。

下山就容易得多了。看起来最险峻的地方，也没有危险。表层的沙已经冷却，深层的仍然温暖。女士们玩得高兴了，用围巾包住头发，在沙坡上翻滚，整个沙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我们又回到了童年，原来童心一直没有远离我们。童心不泯，无关岁月。我对苏姗君说，儿子小时候咱不知道鸣沙山；将来他有了儿子，我们一定带孙子来玩一次，以弥补遗憾。

IX

陇上行第四天，参观莫高窟。

莫高窟又称千佛洞，建于鸣沙山的东麓，是佛学东渐的宝库，丝绸之路兴衰的见证。莫高窟有大量的洞窟、彩塑、壁画、佛塔。我们参观了几个主要的洞窟，其中的立佛卧佛、菩萨像庄严慈悲，天王、力士像英武神勇，飞天彩绘飘飘欲仙。尤其是第96窟高达35.6米的弥勒坐像极具震撼力。为保护这尊大佛，民国初年重修了窟外的九层塔楼，现已成为莫高窟的标志。

当年国家积贫积弱，莫高窟的大量珍贵文物流失到了西方。从民国时期起，以常书鸿、段文杰为代表的一批有志青年先后来到敦煌，成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后几经改名，最后定为敦煌研究院）。他们在艰苦卓绝的条件下，以窟为家，数十年如一日，把大好年华甚至生命都奉献给了发掘、研究和保护国粹的事业。第一任所长常书鸿被誉为“敦煌的守护神”；段文杰院长被授予“敦煌文物和艺术保护研究终身成就奖”。

我们参观了敦煌研究院，向这些莫高窟保护者们表达敬意。他们与被他们保护下来的艺术瑰宝已经融为一体，默默守望着这座咱们民族的精神家园。

X

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座巨型的游乐场，我和C君则打定主意要去征服那座昨晚没来得及挑战的主峰。所以结束莫高窟的参观后，下午我们又早早回到了鸣沙山下。

有了昨晚的经验，这一次我们懂得了更加合理地分配体力，走累了就歇息片刻，顺便拍几张照片。从身旁的绳梯走上来十几个负版者，一路吆喝着，请前面的游客让路。原来他们是为滑沙项目运送滑板的工人。这种竹制的滑板形似小船，长约一米，宽半米，里面隔成三格，两头翘起，称之为“沙舟”或者比较合适。我数了一下，每个人都背了八块滑板，两只手还各拿一块，必要时当作拐杖使用。他们每天不知要沿着这条绳梯上上下下多少次。

我们很快爬到了昨天到达的位置。太阳还没有落山，其他同伴要留在山头观景、玩沙，我和C君则立即开始了第二段征程：先下到另一侧的山腰，再从那里踏上那条通往主峰的山脊线。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远远看到的这道游丝似的山脊线，其实已被游客踏成了一条半米宽的小路。两边是陡峭的山体和幽深的山谷，但我们知道，即使滚落下去也不会有危险。很快，我们好像走完了一半的路程，主峰就在前方，可是又走了许久，目标似乎总是可望而不可即。我想起了两天前穿越青藏高原边缘的戈壁滩时，C君讲的“跑死马”的道理。C君在酒泉的基地工作过，现在他又给我支招了：踩着别人的脚印走，可以省不少气力，因为沙体多少被踏实了一些。我一试，果然轻松很多。暮色六合，今晚的月光更加清朗，把脚下的路和群山的轮廓照得分明。

漫长的跋涉终于结束，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登上了主峰。站在主峰之上，那种“天高地迥，宇宙无穷”的感觉又回来了。头上是满天繁星和那一弯高挂的新月，周遭沙丘的轮廓像起伏的波浪，从脚下荡开，一直延伸到茫茫暮色的深处，山下的小镇和远处敦煌古城的灯火尽收眼底，月牙泉却被前面的山头挡住，看不到了。C君的计步器显示，我们走了2.5公里。

我对C君说，我明白为什么观泉的人不如爬山的人多了。前面的山顶是观泉尤其是看月牙泉夜景最佳的位置，登山也是为了观泉；然而古人说“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才是真正的原因。洗心是潜移默化的清净工夫，而鸣沙山更能与游人互动啊!

XI

陇上行第五天。一大早，我们告别敦煌，沿柳格、连霍高速向东进发，行程公里，游览了嘉峪雄关和张掖的“七彩丹霞”，晚上下榻在新兴的丹霞小镇上。

嘉峪关，心目中与玉门关、阳关齐名的大漠雄关，就像歌中唱到的：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我们原本打算还要去玉门关的，可一来不顺路，时间上不好安排，而据马师傅介绍，玉门关遗址的具体位置还不能确定，暂定的小方盘城很小，只有多平米，另一处大方盘城只剩残垣断壁，看了嘉峪关，就没必要去玉门关了。我们明知是为安慰我们找的理由，也只好作罢。

前往嘉峪关途中经过瓜州。瓜州是河西走廊的一处绿洲，富庶之地，农牧业发达，是古丝绸路上的商贾重镇。我们在此稍事休息，品尝了当地有名的西瓜和哈密瓜。中午，我们赶到了嘉峪关。

说起嘉峪关，必须提到明朝八大开国元勋之一，宋国公、征虏大将军冯胜。明洪武五年，西征元昭宗的右丞相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凯旋途中，冯胜选址河西走廊中部的咽喉要地--嘉峪塬西麓建关，与北边的黑山悬壁长城、南边的“长城第一墩”形成防御体系，成为大明朝西部的国防重地。

嘉峪关由外城、内城和瓮城组合而成，四隅有角楼，南、北墙中段有敌楼，城门内侧有马道可上到城墙顶部。西门外套筑了一道凸形城墙，构成一个罗城，就是所谓的外城。东、南、北有土筑围墙，连接长城。城外有城，迭门重城，形成并守之势。

如今的嘉峪关为了旅游的目的而被修葺一新。站在城头，周边数十里的山川景致一览无余，我对“大漠雄关”四个字有了最真切的体认。关下有主席手书林则徐谪戍伊犁时所作《出嘉峪关感赋》碑刻：“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岩峭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即使是这样一座固若金汤的天下第一雄关，也未能抵挡住游牧民族的铁骑。明正德十一年，满速儿汗入寇肃州，嘉峪关失守；现在看来，不也跟崤函一样，雄关回顾一丸泥吗？不过，一座关隘的得失，毕竟是国家内部的事情；数千年来，长城内外，除了闹老毛子和倭寇那几回，折腾的不都是“兄弟阋于墙”那些事儿吗？现在的嘉峪关，少了“兄弟阋墙”的悲剧，多了旅游胜地的乐趣，不是正得其所吗？当年林大人想的一定也是“外御其侮”，深恨自己未能建成一座海域雄关，挡住大英帝国的坚船利炮吧！这座不可攻破的雄关，不是用砖石或钢筋水泥所能筑成，而要用人心，“用我们的血肉”才能铸就的新的长城。

走下关口，我们又参观了北边的悬壁长城，然后奔赴张掖。沿途又是茫茫戈壁和沙漠，所不同于柴达木盆地者，已有大片的绿洲不时分布其中；西边祁连山脉比肩林立的雪峰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熠熠的银光。

XII

G君告诉我们，“七彩丹霞”从发现到开发还是近十年的事情。十年前有一位摄影爱好者路过那里，问一个牧羊人，附近有没有漂亮的风景。牧羊人说，有啊。他就雇请牧羊人带路，进到山里，立刻被眼前的景色迷倒，拍摄了很多照片，回去后介绍给浙商。商人们蜂拥而来，与当地政府合作开发了“七彩丹霞”。

旅途中总不会放过任何八卦。我们就在车上展开了讨论：金钱和观念，到底哪个更重要？最后公认还是观念更重要，金钱只是为实现观念服务的。当地政府可能缺少资金，但如果观念跟上了，一定有很多法子筹措开发的资金；观念不到位，对眼前美景熟视无睹，以为天下的山都是一样的，有钱也没用。

晚上七点，仍然烈日当空，是观景的最佳时机。坐上摆渡车，刚刚转过一带低矮的山包，全车的游客立刻欢呼起来。道路两边扑面而来的景致美到令人窒息：像是天上的某位丹青妙手把他的颜料盒失落在了人间；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挥舞动着五颜六色的彩带飘过一座座山头，一道道沟谷；又像无数的火炬，发出绛红的、鲜黄的、墨绿的、青蓝的、灰白的火焰，把西天的晚霞烘托得更加热烈；又像太上老君打翻了炼丹炉，各色的原料与炉焰搅和、杂糅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倾泻着它们的洪流。

我们在第一处观景点下了车，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迷宫，令人晕眩。我们随着游人的队伍奋力登上一座山头，又发现自己已经被色彩的海洋团团围困，周遭是浓墨重彩的惊涛骇浪，犹如万马奔腾，惊心动魄。观光的路线在迷幻的波峰浪谷之间忽隐忽现，几辆摆渡的巴士在绚丽的浪潮簇拥下载浮载沉。我们被告知，这样的景点，后面还有三个。

后面的景点更加奇绝，更加绚烂，更加恢宏，难以历述。在最后一个景点，正好赶上日落，把观光推向高潮。千百双眼睛，无数台相机对着西天的落日，追随着它一点一点掉进颜料堆里，一时间，已分不清哪里是晚霞，哪里是山峰、哪里是落日余晖了。

陇上行第六天，游览距“七彩丹霞”十多公里的“冰沟丹霞”。这里是“七彩丹霞”的姊妹篇，情形却大不相同。后者的色彩虽然不及前者丰盛，却处处危岩耸立，造型奇特，像古堡，像宫殿，像都市，像浮雕，有擎天的巨柱，有拜佛的童子，……如果把“七彩丹霞”比作一位不可方物的妙龄少女，“冰沟丹霞”则更像她英武阳刚的情人。

回来之后，恶补了一下功课，发现没有牧羊人，没有浙商，也无关金钱与观念，只有一位摄影爱好者，只有唯美的历程。他是一名军人，名叫郑复新。年的某个下午，他偶然路过那里。面对眼前颠连起伏的群山，他激动不已，爬上一个接一个的山头，越走越远，越拍越兴奋，忘记了饥渴，忘记了时间，直到“挥霍”完手中所有的胶卷。返回时，他迷了路，经过五小时的艰难跋涉才走出群山。年10月，《兰州晚报》以《那种美令人炫目——张掖丹霞地貌揭秘》为题，用整版篇幅发表了郑先生的多幅作品，介绍了“七彩丹霞”的发现过程；年6月，香港《中国旅游》画报用中英文介绍了郑先生的发现。年，张掖丹霞被《图说天下国家地理》评为“中国最美的六处奇异地貌之一”，年又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世界十大神奇地理奇观之一”。

无论传闻如何，无论神秘的面纱是怎样揭开的，掀起盖头的又是谁，“七彩丹霞”已经成为一个传奇，则是毫无悬念，无可争议的事实。

XIII

离开“冰沟丹霞”，我们走国道向祁连县的卓尔山景区进发，全程多公里，途经民乐县。

民乐县地处祁连山北麓，有大片的高山草原和谷地平原，农牧业发达。近年来民乐县大力发展旅游业。我们在路边第一次看到了大片种植的鲁冰花。这种原产于地中海的植物，花序长，花期也长，色彩鲜艳，极具观赏性，还可以作为饲料和肥料。在扁都口，我们更看到有万顷的油菜花和青稞麦遍布道路两厢的山坡和谷地。江南到了三月下旬，油菜花便芳菲殆尽，结子如穗了，而这里的油菜花，七、八月间正是盛开时节。远远望去，黄色的油菜花，青涩色的青稞麦杂然敷陈，与黛色的山林、云蒸雾绕的山峰构成了一幅壮丽的山川全景图。据说，与过去争当贫困县的做法截然相反，民乐县正在力争摘掉贫困县的帽子。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正在悄然培育民众的审美情怀，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过了扁都口，我们沿着扁都峡开始进山。但见两山夹峙，湍流激荡；牧场接天、野花芬芳；牛羊满坡，雄鹰翱翔。当年，隋炀帝杨广率大军经扁都峡巡视张掖，作《饮马长城窟行》，留下了“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的佳句。

途经峨堡镇的阿柔大寺，是祁连县最大的格鲁派寺院，藏传佛教的又一处圣地。我们未作停留。当晚，我们下榻在祁连县卓尔山景区所在的八宝镇。祁连县属于青海省。我们从西宁出发，沿顺时针方向转了一大圈，穿越了柴达木盆地和河西走廊，现在又回到了青海。屈指算来，已经走了两千多公里。

XIV

陇上行第七天，此行的最后一天，游览卓尔山景区。

卓尔山也属于丹霞地貌。所不同于七彩丹霞者，这里的山原被茂盛的牧草和一片片森林覆盖，只是在悬崖断面或是流水冲刷的山坡和沟坎之间，可以看到绿色植被中交织着裸露的红色砂岩或砾岩，构成了更加多姿多彩的生动画面。雨后放晴。站在卓尔山山顶，又是一场秀色大餐，疑为人间仙境，令人叹为观止。数十里的山川景致似乎就在眼前，空气透明到可以拉近距离。山下的八宝河情意绵绵地依偎着八宝镇，对面的藏区神山――阿咪东索山――终年有云带像洁白的哈达缠绕在它的颈项和胸前，为这片世外桃源带来吉祥和安宁。

卓尔山被称为东方小瑞士，对此我颇不以为然。为什么是东方的瑞士，而不是西方的祁连？为什么是中国的66号公路，而不是美国的柳格公路？为什么是东方的威尼斯而不是西方的苏州？为什么是东方的莱茵河而不是西方的两江口？我们还有多少茶卡、冷湖雅丹、鸣沙山和月牙泉、七彩和冰沟丹霞，以及卓尔山这样的自然瑰宝藏在深闺人不识，要改换人家的头面才能登场？也许我们在很多方面不如西方，但造物主对我们青睐有加，我们又何必妄自菲薄！久居美国的同学说，像张家界这样的美景，美国也是没有的。我们完全可以骄傲地叫响自己的品牌，而无须媚态十足地为西方的风景做嫁衣裳。

下午，我们沿进山的路线返回，途中还参观了昨日路过的阿柔大寺。

回到主路国道，我们直奔西宁曹家堡机场，途经门源县、大通县境。又是几度翻越高山、跨过河流，穿过无数的涵洞，依然是一步一景，可惜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久留。

子夜过后，我们回到了长沙。

XV

现在，生活重新归于平静，所有的紧张、刺激，所有的高反、劳顿，高山雪雨的凛冽，骄阳似火的戈壁……已然远去，我又回归到“办公室——家庭”平凡而单调的模式。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或许，唯其平静，才是永恒和真实吧？在这种平静中，我常常想起远方那些或熟悉或新鲜的名字，那些因为我们的访问而走进我们的生命，成为我们人生一部分的地方和景致――塔尔寺、青海湖、柴达木、茶卡盐湖、大柴旦、小魔鬼城、敦煌、鸣沙山、月牙泉、莫高窟、嘉峪关、河西走廊、张掖、七彩丹霞、冰沟丹霞、祁连山、扁都口、卓尔山、阿柔大寺――使得这种平静似乎有了更丰富的内蕴。

我相信，我们都是活在自己的境界里。我们如果无法超越自己的境界，就只好努力拓展它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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